咒术

霎那间意识到自己成为人群的焦点，贾环在长生面前的浑身气势又缩回娘胎里。他颤颤巍巍地瞧着走上前的贾母，口齿不清地唤着：“老，老祖宗。”

心底倒也明白，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往贾母那边传话去了。

而向来神色间含笑的贾母，不仅没搭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她在王熙凤等人的陪伴下入内，就见着坐在侧室里偷偷照着铜镜的长生。他似是担心自己破相，还小心翼翼地把没擦到药的边角又抹上一些。

贾母见着他脸上的伤便有些心疼，遂由鸳鸯扶着去瞧他脸面的伤。又是关心，又是生气：“平日里也该多注意些，怎的一时不留神就弄成这副模样？”

“谢老祖宗关心”，长生规规矩矩地行礼，尔后却挤出一副鬼脸，笑言：“就是不留神沾了蜡油罢，也不影响我英俊潇洒帅气的脸庞。”

他说话时而严肃，时而却浑不正经，贾母也是知晓的。尤其明白他现下这般说，是为着让自己宽心，所以心底仍还担忧，但面上却还是露出笑，指着王熙凤：“这便是学着这位泼皮破落户了，也不知羞！”

凤姐听过，未言，先朗笑：“老祖宗可惯会冤枉人的，我这等一无才识二无智谋的妇道人家，哪里能教得了他？”

顿了顿，她却话题一转：“可倘若是说起`教'，我瞧着府里也是该整整规矩，免得教某些起贼心的人找出空子，今日往这里爬爬，明日往这里钻钻。”

话里话外指的都是贾环。

也不知是哪个机灵的小厮听懂这话，趁着别人不留神，直接将贾环推进众人的视线内。

他在人群的包围内，越发畏畏缩缩，缩着肩，浑身竟有些发抖。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坐在上方的人，指甲划着指甲，局促不安，也不知手脚该如何安放。

宝玉瞧着他的害怕，许是想起自己对贾政的害怕。所以内心有些悔意，觉着本来就是小事，不该任由小厮们去通告贾母。可眼下小事变大，他除了后悔，却也没有挽救的办法，只能看着贾环恐惧不已。

而贾母看见贾环这副担惊受怕等等模样，第一反应就是闭眼，似是怕污了自己眼睛。

王熙凤也是懒得瞧他，心里边骂着“果然是奴才生的东西”，边想着是否要将赵姨娘捉来，治她个管教不严。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长生戏谑着：“说起教，我倒是愿意教他，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行拜师大礼，唤我一声`师傅'？”

贾环猛地擡起头来，似是怀疑自己听错话。他大着胆子扫视周围一圈，却发现往日素来瞧不起他的众人也都含着惊讶。

所以他便知晓，自己没有听错。

然后他下意识地眯起眼，脑袋里滑过两个朱漆红字：“阴谋”。

可当着本就不喜欢自己和姨娘的老祖宗的面，贾环却也在衡量着，究竟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

而这份犹豫，偏又招致贾母的不喜。

她本就不把贾环看在眼里，自然不会考量他的意见。只是觉着长生这孩子对他好，他反倒不肯接受，因此一时间有些不满。

敲敲拐杖，似是在暗示些什么。

可贾环却完全没注意她的动作。反倒鼓起勇气问着：“若是我拜你为师，你不能刻意折磨我。”

这话一出，长生幻想着这小子脑袋里的那些阴谋论，不由得浅笑。他保证：“半大个小子，折腾你也没趣味。”

这就是答应了。贾环心谙，却又回忆起自己姨娘所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府里净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遂有些犹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骗人！”

这话有些听着有些耳熟。

长生心间微动，顶着一副起泡擦药的脸：“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骗你个毛头小子不成？”

当着众人的面所说，贾环心底才稍微安心。

他不规矩地强学规矩，给他行拜师礼，敬茶。一通下来，虽然没费多少时间，但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兴奋，额间生出薄薄一层汗。

贾母对贾环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特别反应。与其说是放心长生，倒不如说是不在意贾环。

所以她只在这幕戏结束的时候对着长生说：“你想教便教。不过这师礼也不是胡乱行的，尔后我让贾政再引着他规规矩矩地行一遍。”

若是贾环真有这个心思，长生也不在意他的礼行得是否规矩。但周围人都在意，他便想着规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