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扶她起来,但她已经抹干净眼泪一骨碌站起来往外走。
她在烈日下大步走着,甚至焦急得奔跑起来。
阳光暴力地蒸发着人身上的水分,他看到她晃动的马尾下脖子上晶莹的汗珠和渐渐濡湿的背心。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他还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或者她需要安慰吗?
大概快一个小时之后,她走进了北门车站。
那些年,龙溪县县城的公交车是统一管理,但县际和乡镇公交是由几家运输公司承包的。北门车站是县际和乡镇公交的始发站和管理处。也就是说,如果下面乡镇的人来了县城要回家,一般来这里坐车。
她走进了管理处办公室。
而他或许因为一头红发,被保安盯了几眼,他只好去对面的蛋糕店佯装买蛋糕。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拿着一个类似工作证的挂牌。
他再跟着一路走回了医院,他手里的一瓶水,从冰凉到温热,始终没有送出去。
她一路脚步飞快,目不斜视,像有什么在崔赶着她。
她走进了肿瘤科,在走廊遇到那个男人,她喊他:“爸,明天开始,我去做公交车售票员,一个月2000块,我全都给你。求求你,不要让奶奶换医院。”她把那个灰扑扑的工作牌给男人看,紧张地盯着他的反应。
男人楞了一下,皱着眉不耐烦地点了头,然后走进病房。
她徒然泄力,眼神空洞地望着走廊,像一只终於被晒得化成一滩的雪糕,瘫坐在旁边的塑料座椅上。
她的脸被晒到通红,红到他怀疑她过敏了;她的嘴唇干到起皮,无意识地舔了舔。
他终於走过去,拧开瓶盖,递出自己手上的水。
她擡头看一看他,眨眨眼,接过水仰起头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喝。因为吞咽起伏的咽喉丶脖子上也是红红的一片,一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脖子上,还没有止住的汗水还在细流一样往领口钻。
她一口气喝完了一瓶,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他才突然觉得自己也很口渴。
她把空瓶子捏在手里,转头问他:“你还不能出院吗?”
又自顾自回答:“早点出院吧,我不喜欢医院,这里让人害怕。”
他点头。
低头时,头发遮住了大半眼睛,所以只能看到一部份的她。
紧紧捏住工作证的手,晒得不正常地红的手臂和短裤下面湿漉漉流着汗的腿。
她又问:“你是高中生吗?还是大学生?”
又不等他回答,好像只是为了自问自答:“我刚刚初中毕业。我可能,以后都是初中文凭了,我要去工作了。”
“你家在哪里?”
“我去当公交车售票员,是不是还挺酷?”
“乡镇公交17路,有机会,你来坐的话,我请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