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这样讲小朋友!”
她促狭地讲:“我错了,他不是小狗。但是他真像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那天是午后,病房里没有人看电视,安静得只听到窗外的蝉没命地嘶叫。所以即使她们声音很小,他也听到了。
他的脸瞬间又红又烫,连耳朵都烫得氧起来。他俯身把脸埋到薄被里,一种陌生的丶奇异的感觉流窜在身体里。
她居然说他可爱。
他的父母都觉得他怪异丶孤僻,他从小到大的同学都在私底下叫他不冒气的阴私鬼,他他仅有的朋友们也觉得他冷傲丶不合群丶是个奇葩。他其实不怎么在意。
但,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说他可爱。
是人丶是小狗还是其它小动物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说我可爱。
破天荒的,他给秦明亮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在医院。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除了他的父母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住院。朋友们问他,他都回覆出去旅游了。
也不告诉秦明亮病房,只让他到医院大门口。
这天开始,每个午后女孩和老人都有冰西瓜吃。
女孩叫他一起吃,他说,医生说要戒口。
她问:西瓜也不能吃?
他背对她点头。
她问:那我奶奶也不能吃呀?
他胡扯:我们伤的部位不一样,她可以吃。但是,老人家肠胃可能虚一点,所以最好吃少一些。
她惊叹:哇!你的声音原来是这样!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哦!
他不好意思地拉上帘子。拉上又想拉开,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只能对着帘子坐着,听她快乐地和老人吃西瓜,小声聊天,故意吃着西瓜叭叽嘴,满足地叹息。
他的心里也好像吞下一口冰凉的西瓜,夏天似乎没那么热得烦人了。
老人和女孩不见了,是他从治疗室取掉石膏回来的时候。
他很沮丧。
有一天女孩问路过回病床的他,能不能学电视里在他的石膏上写字。
他点头,依然背对着她,伸出打石膏的手臂。
女孩拿着一只彩色水笔,转到他旁边,托着他的手臂写字。
写完了,她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说:啊!原来是这种感觉!好神奇,谢谢你!
他点点头,走进去拉上了帘子。然后,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伸手捂住刚刚被她拍过的地方。他心里重覆:好神奇。
取石膏的时候他指着写了铁臂阿童木的地方说他要完整的石膏留作纪念,请医生小心一点。但是,还是被护士不小心碰掉砸碎了。
他沮丧地回到病房,却发现对面病床空了。
他第一次主动和病床其他人说话,问她们去哪里了。但他们有的说老人出院了,有的说老人的儿子带老人转了科室,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都说离开的太快了。
他跌坐在病床上,看到对面病床空空的,床头的水壶丶水杯丶台灯和作业本,全都没有了。
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红色的红,还是惊鸿的鸿,或者是其它的?
怎么办?
他突然冲出病房,在住院部一层一层地找,试图找到她们。整整十二层,除了不给进的icu,都没有看到。
他平生头一次有一种必须要做点什么的感觉。
他又跑到另外两栋楼,去看各个科室门诊排队的人,去看手术门口等待的人,去看医院门口出院的人。
都不是,都没有。
他觉得手臂又痛起来,明明医生说骨头愈合的很好。
他俯着身体大口喘气。一口一口,像缺氧的鱼。
然后他听到一个男人大呵“滚开”的声音。
他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了她。
泪流满面的她,跌坐在地抱着男人大腿的她,撕心裂肺哭着大吼的她。
她哭着喊道:“不行!不行!不办出院!她是你妈妈,她是我奶奶,你不能不给她治病!”
男人踢着腿挣扎:“不是不治,是换个医院治!”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腿摇头:“不行!你想换到更便宜的医院!不行!我去打工,我不读书了,我去打工,给奶奶挣医药费,你不要换医院!奶奶所有的钱都给你换店铺了,你不能不管她!”
周围开始有人围着指指点点,男人憋得脸通红,用尽全力掰开她的手大步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