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虫又何知
在外游历总共六年有馀,长生觉着自己应该回贾府了。只是没想到,刚回到贾府,就瞧见那个矮瘦矮瘦的小姑娘,依旧是矮瘦矮瘦的。
於是一时嘴欠。
好像又让被小姑娘嫌弃了。
只是还没等他向她道歉,噩耗就由扬州传来。
林如海病重,贾府临时让贾琏陪林黛玉回扬州,贾长生记着林如海当时的恩情,希望老祖宗允许他前往。
贾母蹙着眉:“才刚回府,怎的又要离开?”
“不是要离开”,贾长生哄着老人家,“只是和林姐夫有感情在。如果不亲自去,实在是内心难安。”
贾母沈默许久,方才开口。
“你是个实心的孩子。去罢”,贾母叹气,一挥手,“儿大不由娘”。
贾长生笑着上前:“哪里是不由您,总归是要回来的。”
贾母不乐意:“谁知道你会不会回府?”
“府里还有老祖宗在,我就必定会回来的”,长生替她按着太阳穴,“您宽心罢,我在外会照顾好自己,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去去去”,贾母用拐杖戳着他,笑道,“就你话多。”
贾长生知晓她的意思是允了,轻笑,行礼告退。
几人走得匆忙,先是水路,后转陆路。
现今航船沿着运河而下,贾琏还在睡着,而林黛玉坐在船内,望着流水发呆。
贾长生给她倒过一杯菊花茶,递过去:“对嗓子好。”
黛玉接过,也不问他如何知晓自己嗓子不好。
“自我见你以来,你就一直没有说过话”,长生长叹一口气。
“我不需要说话”,黛玉抿一口茶,轻声:“我父亲会无事的。”
小阎王见惯了地府的生死,贾长生却是见惯了人间的别离。可他还是不能明白,自我欺瞒的安慰究竟有什么作用?
他狠着心说:“别骗你自己了”,顿了顿,他咬牙继续说,“你父亲的身体,三年前就已经不行了,现在不过是穷途末路。”
听惯了安慰,这话叫黛玉的手僵在半空。
外人说他医术高明,她是相信的。但眼下,却因为这份信赖,黛玉突然生出滔天的恨意:“我林家的事,与你无关。”
“我从未想过干涉你的家事。林姐夫的事,我也很难过”,长生神情漠然,“但是作为大夫,我很清醒地知道,有些病,就是药石无医。”
一语言毕,茶水被泼在脸面。
长生用衣袍一擦,面色无波:“不管你接不接受,事实就是如此。”
向人泼水,已经是林黛玉平生所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她咬唇:“大夫都如同你一般狠心吗?”
“不是”,长生直勾勾的盯着她,“我只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你一直欺骗自己,难道就有什么好处吗?”
林黛玉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母亲去世,父亲就已经存有死志。送她来外祖母府上,名义是探亲,实则是让她自己决定能否久居。
待在贾府,多有不顺心如意的事情。但她实在不想让父亲再劳心,所以都隐瞒下来,只说自己万事顺遂,希望父亲养好身体。
但结果,终究是人有悲欢离合。
她想借着谎言欺骗自己,可眼前这人,为什么偏偏戳破她自己的谎言?
黛玉楞楞地看着他,出声质问:“如果是你的亲人,你还能这般冷漠以对吗?”。说话时呼吸微促,语速较平常偏快,显然心绪不稳。
凝视着她聚集着强烈悲痛的眼睛,本该呼之欲出的答案却藏在喉咙眼里不出。
长生不敢再看,闭了眼,望向船舷外,沈默许久。
他并不是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自己并不会悲痛。毕竟,在阎王眼里,人间的死亡不过是去地府接受审判后再入轮回,又有什么值得悲痛的呢?
可即便如此......
瞧见林黛玉盈眶的泪水,他还是犹豫了。
偏偏就是这份犹豫,激起林黛玉的冷笑:“你现在不过是凭着自己是局外人,所以才能指手画脚。”
“或许是罢”,长生散去浑身的正经,却又以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出了最心底的话,“小姑娘,即便我再如何体会世间百态,可我不会丶也不能拥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
黛玉依旧是冷淡地乜他一眼,没作评价。
没等她驱赶,长生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