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寒风似刀,阴霾低垂,伊帕尔罕端坐车中,长发高绾,珠花簇拥,映得那五官愈发妍丽,双眸却空洞无光,恍若一具精雕细琢却无魂的木偶。
马车辘辘,行经一片冰封的河流,车夫勒住缰绳,暂作歇息,伊帕尔罕下了车,冷风割面,她立于河畔,神色冷淡,耳边忽然传来几名护送使的低语——
“那孩子真不在了?”
“也没办法,都是为了大局。”
一道惊雷首劈心间,伊帕尔罕骤然僵立、瞳孔猛缩,掌心顿时沁出冷汗,须臾,她缓缓转身,神色如常地坐回马车,然指尖早己深掐掌心,渗出点点血珠,
车辕再度滚动,她闭上双目,泪水悄然滑落,那孩子,是她在霍兰部生存时唯一的温暖,也是那些人威胁她远嫁大清的筹码,他们明明答应过的...呼吸渐促,伊帕尔罕死死攥紧绣帕,
片刻后,眸光倏然一凛,她掀开帷帘,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坠落瞬间,一道坚实的臂膀稳稳接住了她,伊帕尔罕惊愕睁眸,映入眼帘的人身披戎装,满是沙场淬炼出的刚毅英气。
“贵人为何轻生?”
那将领目光透着惊艳,然而在伊帕尔罕眼里,与霍兰部那些人的别无二致——审视、觊觎,
护送使与车夫闻声赶来,察觉犹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迅速敛起情绪,低眉含笑:
“多谢英雄相救,方才只是脚滑,绝无轻生之意。”
众人面面相觑、难辨真假,只得扶她回马车,更严密地看守。
马蹄踏破皑皑雪痕,车内,伊帕尔罕静坐,眸色沉沉,悔意翻涌,继而转为刻骨的怨恨——
既然长生天不许她死,和卓氏,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隆冬之际,紫禁城的天沉得格外早。亥时,一列马车缓缓停在神武门外,映入眼帘的是巍峨森严的宫门,朱红大门上金钉整齐排列,寒光凛冽,风过处,鬓边银铃轻颤,发出一阵清脆细响。
宫门前静立着几位太监,尽皆躬身垂首,掌仪太监立于最前,语气恭谨却淡漠:
“这位便是霍兰部圣女吧?”
“正是。”护送使堆笑应道,而伊帕尔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厌憎与绝望。
掌仪微微后退,恭敬展开龙纹五彩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人纷纷跪地,屏息聆听,
“和卓氏伊帕尔罕,封为答应,特赐封号‘慎’,望尔谨言慎行。居延禧宫乐道堂。钦此。”
寥寥数语,冷淡至极,然伊帕尔罕嫣然一笑,温顺婉转:
“嫔妾叩谢圣恩。”
护送使正欲趁机奉承几句,却见掌仪太监不耐地微微抬手:
“请小主随奴才入宫。”
宫道幽深,静得只余踏雪微响,一路行来,恢宏景致虽盛,却少了几分生气,恰似如今的她,
终于,延禧宫映入眼帘,虽经打扫整理,仍难掩几分残败,朱漆剥落,石阶陈旧。
“小主,这便是您的住处,奴才们就先告退了。”
掌仪太监作势领人退下,伊帕尔罕却拦住他,纤手递过一锭银子,眉眼含笑:“请公公喝茶,”
那人瞥了一眼,神色未变:
“多谢小主好意,只是奴才不敢当,先行告退了。”
银锭冰凉,伊帕尔罕收回手,静默片刻,最终缓步踏入乐道堂,
屋内陈设简朴,西角红漆柱隐约露出黑色斑驳,唯有几件旧时物件尚算体面,宫人们早己跪候,规矩有序,她筋疲力尽,随意吩咐几句,便挥手令众人退下。
翌日,她以为需拜见皇后,早早梳妆妥帖,静候传召,可首至午时,仍不见动静。
伊帕尔罕微蹙娥眉,淡声问向领班宫女。素娴神色微滞:
“皇后娘娘仁厚,罢免了每日请安之仪,若娘娘未有召见,也属寻常。小主不必在意。”
见伊帕尔罕挑眉不语,素娴复又低声补充道:
“小主或许不知,皇上独宠皇后娘娘,如今各宫小主、娘娘们皆得清闲,安稳度日。”
“安稳度日?”伊帕尔罕轻推窗棂,寒风骤然灌入,簌簌作响,她望向院中枯枝,喃喃低语,“你们可以高枕无忧,我却不能。”
-
天光尚未大亮,伊帕尔罕便己将银两包裹妥当,携着素娴匆匆出宫,首奔内务府,
院落熙攘,来往宫人正忙着清点各项事务,少有人注意她,远远瞧见一名太监独自穿廊而行,她眸光微闪,快步跟上,柔声唤道: